2月15日,導演蔣紹春率領中央電視臺《探索與發現》專題攝制組,趕赴開化縣村頭鎮拍攝“開化貢紙”遺存,探索古代的手工造紙藝術。
衢州造紙,歷史悠久。發展至明清時期,郡內紙槽林立,從其業者甚眾。至清末民初,已成當時衢州區域經濟的支柱性產業。明清衢州所產之紙,名品甚多,其中最負盛名的當推康熙、乾隆時期的“開化紙”。但是,長期以來,由于史料記載的匱乏,關于“開化紙”的由來及其產地,學術界也是眾說紛紜,莫衷一是。筆者試以本文揭開曾在中國制紙史上占據一席之地的“開化紙”之神秘面紗。
曾被認為達到古代造紙之頂峰
明成化年間(1465—1487),浙江右參政陸容(1436—1496)在他的《菽園雜記》中,曾詳盡記載了當時衢州常山、開化的造紙術:
“衢之常山、開化等縣人以造紙為業。其造法采楮皮蒸過,擘去粗質,糝石灰,浸漬三宿,蹂之使熟,去灰。又浸水七日,復蒸之。濯去泥沙。曝曬經旬,舂爛,水漂,入胡桃藤等藥。以竹絲簾承之。俟其凝結,掀置白上,以火干之。白者以磚板制為案卓狀,圬以石灰而厝火其下也。”這段記載對于我們了解明代衢州造紙的過程,從原料、配料到制作工藝,都有很高的經濟史料價值。
常山球川是明清時期造紙業極其鼎盛的重鎮之一,素有“紙都”之美譽。在球川球川溪,十里長堤的溪灘上,曾經晾滿了做工精細的白紙,如覆地白雪,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,引人入勝,故稱“球川晾雪”。
明清衢州所產之紙,名品甚多,其中最負盛名的當推康熙、乾隆時期的“開化紙”。“開化紙”,原系明代紙名,又稱“開花紙”、“桃花箋”,一說它以楮皮、桑皮和三椏皮為混合原料,經漂白后抄造而成;一說它以立夏嫩竹為原料,工經七十二道抄造而成,與太史連紙堪稱“一金一玉”。
傳世的“開化紙”紙質細膩,潔白光滑,簾紋不明顯,紙雖薄而韌性好,受墨烏亮,柔軟可愛,一般人甚至往往將它誤以為是宣紙。清代康熙、乾隆年間,內府和武英殿以及揚州詩局等所刻印的圖書,多用“開化紙”,尤其是乾隆盛世時期的“開化紙”,品質極優。近代大藏書家周叔弢先生(建國后曾任天津市副市長)在全面收藏整理清代“開化紙”印本的基礎上,認為乾隆朝的“開化紙”達到古代造紙之頂峰。“開化紙”由于印出的書籍高雅大方,美觀漂亮,所以歷來受到藏書家的追捧,價格也極其昂貴。
大藏書家陶湘(1871-1940年)最喜歡收藏“開化紙”印本。陶湘,字蘭泉,號涉園,清末官至道員,后進入實業界、金融界。民國十八年(1929年)曾應聘故宮博物院專門委員。他收書數十年得書三十萬卷,凡遇“開化紙”印本,不問何類,一概收之,一時有“陶開化”之譽。陶湘著有《清代殿版書目》、《武英殿聚珍版書目》、《故宮殿本書庫現存目》等,其中多涉及“開化紙”印本。
1932年,瑞典親王訪華參觀北平(京)故宮時,見到乾隆時期用“開化紙”印刷的“殿版書”,十分驚訝。他說:“瑞典現代造紙業頗為發達,紙質雖優,但工料之細,尚不及中國的‘開化紙’。”
“開化紙”是紙品名,而非產地名
但是,長期以來,由于史料記載的匱乏,關于“開化紙”的由來及其產地,學術界也是眾說紛紜,莫衷一是。
1982年,著名藏書家周叔弢在他的《溫飛卿詩集箋注》跋中稱:“‘開化紙’之名始于明代。明初江西曾設官局造上等紙供御用,其中有‘小開化’較薄,‘白榜紙’較厚等名目。陸容《菽園雜記》稱衢之常山開化人以造紙為業,‘開化紙’或以產地得名,他省沿用之。清初內府刻書多用‘開化紙’模印,雍正、乾隆兩朝尤精美,紙薄而堅,色瑩白,細膩腴潤,有撫不留手之感,民間精本亦時用之。嘉道以后質漸差,流通漸稀,至于絕跡。”著名藏書家黃裳稱此跋為:“可看作最簡凈的‘開化紙’源流考。”
近年,黃永年先生有《古籍版本學》問世,書中所記明刊本一節中“汲古閣本印書”所用紙張時曾提到:“極少數初印的汲古閣本中有用‘開花紙’印的。這是一種潔白細膩的高質量紙張,明末開始出現,也有人把它寫成‘開花紙’、‘桃花紙’,不知究竟哪種寫法正確。”
當代中國殿版古籍研究大家、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善本組組長翁連溪在《清代內府刻書概述》中稱:“武英殿刻書所用材質上乘,是一般官刻、坊刻、私刻所不能比擬的。順治朝刻書多采用‘開化榜紙’和‘白棉紙’;康雍乾三朝用紙多為近人所稱的‘開化紙’。”“康熙一朝檔案中未見記載有用‘開化紙’印書,據檔案與現存書籍相比較,當時的‘連四紙’應為近人所稱的‘開化紙’。有的學者甚至認為‘開化紙’并非產于開化。”
而反觀開化本邑,歷代縣志中也確無出品“開化紙”的記載。近年有關機構在全縣民間藝術普查中,普查人員在村頭、芳林、華埠、林山等鄉鎮尋覓造紙遺存時,發現的紙張質地與“開化紙”也是相去甚遠,且據當地老人回憶,所造之紙為“宮廷御用”之說也聞所未聞。但光緒《開化縣志》有:“藤紙,開化出者良,載《省志》”的記載。且清康熙十七年(1678)山陰舉人姚夔在開化縣任教諭時,曾寫下了《藤紙》詩五首,缺憾的是光緒《開化縣志》僅選錄了一首:“蔓衍空山與葛鄰,相逢蔡仲發精神。金溪一夜搗成雪,玉版新添席上珍。”從這些一鱗半爪的史料中,我們也可以捕捉到開化歷史上以藤造紙的相關信息。
其實,翁連溪先生“未見康熙朝有‘開化紙’記載”之說并非盡然。筆者最近從衢州文獻館征集到的民國著名造紙專家張天榮的《造紙史料叢鈔》手稿中引用康熙史料記載,常山縣“紙之大小厚薄,名色甚眾。曰麻白紙、贓罰紙、科舉紙、冊紙、三色紙、大紗窗、大白榜、大中夾。又曰十九色紙、白榜、白中夾、大開化、小開化、白綿連、三結實白連、七白綿、四結實連、四竹連、七竹奏本、白楮皮、小綿紙、毛邊中夾白呈化青”。史料還記載,常山出產的用于奏本的白玉版紙,“簾大料細,尤難抄造。”當時,商賈云集常山,“凡江南、河南等處,湖廣、福建大派官紙均來常山買納。”當時常山還曾專門設置了“販賣處”,來管理紙張的銷售,足見當時常山紙品種類繁多,銷售渠道暢通。
尤為值得關注的是,在這段史料中提到的“大開化”和“小開化”兩種紙品,至少證實了清代常山也出產“開化紙”。筆者由此推斷:“開化紙”是以紙品命名,而非僅以產地命名,這就廓清了過去的“開化紙”僅指產于開化縣的說法。“開化紙”是在眾多的紙品中,用于清代宮廷內府印書的上乘紙品之一。這對于我們考證撲朔迷離的“開化紙”源流,有著極其重要的研究參考價值。
期盼這一制紙技藝的重現輝煌
據筆者考證,除“開化紙”外,清代衢州還曾出品過“開化羅紋紙”和“開化榜紙”。刊印于康熙年間的《新編南詞定律》,雖僅存一冊,但其所用紙張則為罕見的“開化羅紋紙”。
“開化紙”與“羅紋紙”有其共通之處,均顏色潔白,質地細薄柔實。但又各有其鮮明的特性,“開化紙”的自然氧化斑點,“羅紋紙”顯著的簾紋是其它紙張所不具備的。而此書用紙不僅纖維細膩,質地柔軟,而且簾紋清晰,氧化斑點明顯,應為我國古代造紙術的一個奇特品種,為學者研究古代造紙工藝提供了重要標本。
“開化榜紙”,其質地細膩,極潔白,柔軟性強,比“開化紙”略厚,簾紋較寬。主要生產在嘉慶、道光年間,如《御制全韻詩》等武英殿刻本,就是用“開化榜紙”所印。
時至今日,“開化紙”的制造工藝已瀕臨失傳。筆者為此曾經做過一些社會調查,但也已很難再尋覓到它的傳人。
如今,明清“開化紙”之刻本,已皆成“善本”。古籍拍賣場上的“開化紙”善本,競拍價格是一路高歌猛進,節節攀升。一代名品之“開化紙”,雖曾榮膺了明清造紙史上的“頂峰”之譽,但卻又成為衢州乃至中國造紙史上的絕唱,不知是否有可能再看到這一制紙技藝的重現?